李天佑站在一扇斑驳的朱漆门前,铜门环上的绿锈蹭了满手。他望着门楣上残缺的砖雕,想起三日前在军管会领到的房契,指腹摩挲着泛黄纸页上
"倒座小院
" 四个字,终于有空来请孙大疤瘌修缮了。
“孙师傅!”李天佑扯着嗓子喊,惊飞了屋脊上晒太阳的灰鸽子。穿过杂草丛生的天井,他在堆满碎砖的东厢房找到正在砌墙的孙大疤瘌。这位老匠人脖颈后凸起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手中瓦刀起落间,青砖缝隙严丝合缝。
“哟,李掌柜......不是......李同志!”孙大疤瘌抹了把汗,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您这是......”
“我刚置了处院子,不大,就一个二进跨院,想请您帮忙拾掇拾掇。” 李天佑掏出烟卷,却发现被汗浸湿了半截,“一个月内完工,工钱好说!”
孙大疤瘌接过烟卷别在耳后,打量着李天佑身上的军装:“不瞒您说,军管会那边营房宿舍的修缮正吃紧,我这边怕是抽不开身......”他话音未落,李天佑突然一拍脑门:“我听说有个姓雷的人家,手艺是不是特别好?”
老匠人握着瓦刀的手顿了顿,喉头滚动着咽下句 “胡闹”。他望着年轻人热切的眼神,终究放缓语气:“雷家这会儿正扎在天安门广场呢,城楼飞檐的榫卯都等着他们校勘。”见李天佑涨红了脸,又补了句,“人家干的那可都是给新中国立门面的活儿。”
李天佑摩挲着砖墙上的裂痕,半晌才讷讷道:“是我唐突了...... 孙师傅,只修正房、厨房和厕所,一个月能成不?”他想起田丹还住办公室的事,“有个同志急着落脚。”先让着急的田丹有地儿住,剩下的可以慢慢来,反正田丹白天工作不在家,后续施工也打扰不到她。
“这么一缩,倒能腾出些功夫。” 孙大疤瘌用瓦刀敲了敲砖缝,“不过话得先说在前头,要是需要木料得现寻。”
随后李天佑带着孙大疤瘌一起来到了南锣鼓巷的四合院看院子的情况。上次来没细看,这次一瞅,李天佑脸拉的老长。这院子空的久了,屋内但凡像样的东西都被捡走了,遍地还有一坨一坨的秽物。腐木的霉味混着野蒿气息扑面而来。只见残破的月洞门后,几株枯槐歪斜着枝干,墙根处还堆着半筐发霉的玉米芯。
“您瞧这梁架,”孙大疤瘌指着正厅发黑的木梁,瓦刀刮过表层竟露出花梨木特有的鬼脸纹,“打磨上漆少说还能再撑三十年。” 他又踢了踢腐烂的门框,“门窗得全换,榆木的耐用,要是讲究......”
“榆木就不错,别太显眼了。”李天佑打断道,瞥见墙角的夜壶和干结的秽物,胃里一阵翻涌,“厕所就修在前院角落,旱厕就行。”抽水马桶就别想了,胡同里都是明渠,压根就没有下水道,几十年后天后都得倒尿盆,更何况现在了。
李天佑用脚扒拉砖缝里的草根,突然踢出个硬物,竟是枚生锈的铜钱,“这院子......”
“少说也有百十年了。”孙大疤瘌从腰间摸出酒葫芦灌了口,“您知道正阳门城楼的斗拱怎么修的不?雷家那小子,趴在梁上三天三夜,就为了找准当年老祖宗留的暗榫。”他望着远处飘扬的红旗,“如今这世道,老手艺总算还能用得上。您看是只包工还是包工包料?”
“包料的话都有什么料子?”李天佑好奇的问道。
“看您要求,好点的红木、核桃木,差一点的用榆木、榉木,再差一点的就用松木,箱柜可以用樟木的防虫防蛀......”
李天佑听的头都大了,“包工包料吧,门窗用好点的耐用的,家具先不急,要有好料子给我留着。”
孙大疤瘌犹豫一下,“家具的话......最近军管会清理了不少达官贵人的院子,您可以去打问打问,政府打算怎么处理......”听到这李天佑眼前一亮,赶忙谢过孙师傅的提醒。
夕阳给灰瓦镀上金边时,二人敲定了修缮方案。李天佑踩着满地碎砖往回走,裤脚沾着苍耳子。路过胡同口,正撞见几个戴红袖章的妇女在刷标语,石灰水溅在他军装上,晕开朵朵白花。他摸出怀中的铜钱,突然觉得,这院子的每块砖、每根梁,都在等待一场新生。
晨光熹微,酒馆改名为四季鲜小饭馆,四合院的门轴声还未响起,后面的厨房已亮起昏黄的煤油灯。何雨柱扎着雪白的围裙,在案板上利落地切着肉丝,刀刃与松木砧板碰撞出清脆的节奏。腌了整夜的五花肉泛着油光,混着新采的嫩姜和翠绿的葱段,在铁锅里翻炒出滋滋声响,香气顺着开着的窗缝飘进胡同。
“何师傅,来五屉蒸饺!” 杨婶子扯着嗓子喊,声音惊飞了蹲在屋檐下啄食的麻雀。何雨柱手腕一抖,滚烫的炒勺划出半道火光,紧接着将色泽红亮的鱼香肉丝扣在雪白的米饭上。厨房外,徐慧真挺着孕肚,正踮脚往墙上贴新写的菜牌,
"宫保鸡丁
"
" 酸辣汤
" 的字迹被晨露洇得微微发潮。